走近零碳|秦勇:在闵行开发区,企业为何有动力节能减碳

“近40年的园区服务经验告诉我们,要尽可能多做激发企业动力、活力的事,少做让企业产生抗力的事。”上海闵行经济技术开发区(以下简称“闵行开发区”)党委书记秦勇感慨道,园区管理还是要突出“服务”二字,绿色低碳工作也一样。

9月1日,“走近零碳”联合课题组走进闵行开发区,这也是上海首批零碳创建园区中唯一的一家产业园区,园区内的上海西门子开关有限公司、上海ABB电机有限公司、ABB高压电机有限公司则是上海市首批零碳创建标杆企业。此外,上海三菱电梯有限公司等7家绿色制造示范企业也位于园区内。

闵行开发区是1986年经国务院批准设立的首批14个国家级经济技术开发区之一,园区面积约3.5平方公里,目前已形成以先进装备制造产业为主导,以医药医疗和新材料产业为支撑的三大主导产业。建园之初,闵行开发区就将土地集约利用和环境保护作为发展的重要目标。2009年以来,闵行开发区实现工业产值持续上升的前提下,碳排放总量稳步下降,从2009年至2022年年底,园区规模以上企业工业产值增加了60%以上,碳排放总量下降超过40%,已基本实现经济增长与碳排放的脱钩。

2021年初,园区将“创建零碳示范园区”提上日程。

那么,闵行开发区如何实现产业转型升级与绿色发展相结合?园区在实现“双碳”目标中又遇到了怎样的挑战?在秦勇看来,闵行开发区作为第一代开发区,难免存在很多老园区会遇到的问题,但不同于其他园区管委会的管理方式,园区已经探索出一套企业化运作模式,以携手并进的方式与园区企业共创共建绿色低碳发展路径。 

创建“零碳园区”的动力是什么?

澎湃新闻:闵行开发区创建绿色园区、“零碳园区”的主要动力来自哪?

秦勇:首先,作为首批国家级经开区,我们的动力之一就是为了积极响应国家“双碳”战略,更好发挥示范引领作用。如果我们立足制造业,推进产业能级不断提升,而且通过努力能够实现园区“碳中和”,这意味着我们也走通了一条园区高质量发展之路。对于其他各类兄弟开发区来说,就有更大的空间、更大的可行性来贯彻落实绿色低碳工作,取得更大的成效。

其次,这也是园区和企业基业长青的必然选择。闵行开发区成立近40年了,作为一名开发区人,我们感到园区还有很大的发展潜力和成长空间,我们希望做成“百年老店”,做成精品园区、标杆园区。闵行开发区已经在高端智能制造、绿色低碳可持续发展方面具备了较好的基础和底蕴,通过“零碳园区”建设,对我们各个领域的工作都会有促进和提高,能够进一步增强可持续发展能力。

最后,在创建“零碳园区”过程中,我们整个团队和业务能力都得到了锻炼和提升,进一步学习了解了绿色低碳领域很多新理念、新知识和新技术,有助于我们开拓发展的新赛道。

澎湃新闻:闵行开发区如何在实现产业转型升级中与绿色发展相结合?

秦勇:首先,今年公布的《上海市推动制造业高质量发展三年行动计划(2023-2025年)》提出,到2025年“2+(3+6)+(4+5)”现代化产业体系要不断夯实。因此,今后能留在上海的制造业应该都是低能耗、高产出、高成长性的。其次,由于我们园区本身土地空间资源有限,因此注重将环境准入作为项目质量和把控方面的主要要求。比如,我们在具体招商时对项目有预评估,也明确将万元产值的碳排放作为项目准入标准之一。

闵行开发区是上海首批特色产业园区,定位就是智能制造。创新、高端、智能、绿色、低碳是园区未来发展的方向,也是企业调整、产业升级的方向。同时,基于新技术发展,我们通过屋顶光伏、能源合同管理、智慧能源管理、碳交易、碳普惠等途径,可以在能耗、碳排放等方面尽可能实现集约化、节约化的利用,这条路我们已经在走,相信未来能走得更好。 

园区用能结构与减碳规划

澎湃新闻:闵行开发区目前的产业架构和用能结构如何?

秦勇:据2021年数据,闵行开发区先进装备制造业工业总产值占比约57%,医药医疗产业约15%,新材料产业约23%,2022年数据略有波动。通过近年来的转型升级,园区基本实现了清洁能源的替代,目前用能结构为电力约占80%,天然气约占10%,热力占5%左右,基本告别了煤炭等化石燃料这类高排放、高污染的能源消耗。

其实,引入热力并不容易,我们积极与上海华电闵行能源有限公司合作,将集中蒸汽供热项目引入闵行开发区,但由于他们的管道口径大、很多又都是深埋地下的,这对我们铺设已有近40年的老管网带来了挑战,我们与建设方多次研究论证,协调解决了不少推进中遇到的各类困难、问题,前后用了两年时间,在2022年10月实现了通汽。

与此同时,我们对可再生能源的利用也在不断提高,带动整个能源结构的优化。目前园区内已有16家企业建设了光伏项目,每年光伏发电量已超过1000万度,占园区整体用电量的2%左右,未来,这一比例还会继续提高。之所以选择光伏,是因为光伏技术经过多年发展已比较稳定,上海的地理环境也适合光伏项目,再加上闵行开发区作为工业园区具备较好的厂房屋顶资源,因此,我们接下来也会不断推进工业厂房的光伏项目建设,希望摸索出较为成熟、高效的建设、运维模式后大面积推广。

澎湃新闻:闵行开发区对园区内整体碳排放量的核算工作进展如何?在节能减碳方面,园区未来还有哪些具体措施和规划?

秦勇:我们深耕园区多年,对企业的情况比较了解,在推进“零碳园区”建设中,我们与上海市环境科学研究院专家团队深度合作,基本摸清了园区碳排放具体情况。通过我们自己园区的统计中心,可以获取企业每个月的经济产出、耗能情况等,有的重点用能企业还可以做到24小时监测,方便我们及时掌握情况。

下一阶段,园区考虑建立大数据管理平台,将可再生能源的利用等数据动态化、可视化,并希望在未来将这一工作作为数字化转型和智慧园区建设方面的重点来推进,将能源和碳排放管理作为数字园区建设的一大重要方向。

我们出台了《闵行开发区零碳示范园区创建行动方案》,做出了节能减碳的未来规划。主要是,第一,鼓励企业不断通过技改实现节能降耗,做到能源高效利用。第二,支持企业深入开展绿色设计、绿色产品、绿色供应链建设等活动,不断拓宽节能降碳领域。第三,加大可再生能源的使用力度,除了光伏,我们还通过升级改造西洋园、水生园等园区大型绿地增加固碳能力。第四,通过与华电合作集中供热这类能源项目实现能源的集约利用。

最后,园区内还有一些高耗能、低产出企业,也是我们下一阶段的调整对象,这一点难度较大。我们希望以时间换空间,积极创造条件,通过市场化手段和多种方式,逐步调整园区的“两高一低”(高耗能、高排放、低水平)企业,其中还存在很多的节能空间。同时,从整个上海未来产业导向上讲,我们也要引入更符合都市产业新要求的企业入驻,实现“腾笼换鸟”、能级提升。 

园区绿色低碳发展的挑战与经验

澎湃新闻:闵行开发区在绿色发展中,目前在基础设施、产业、管理方面遇到的主要挑战是什么?有哪些可能的解决思路和方式?

秦勇:首先,闵行开发区作为第一代开发区,在一些规划和基础设施、配套建设上还有待进一步完善。由于园区建成时间较早,改革开放初期还没有集中供能、集约利用、上下游产业链联动等经验、理念,这也决定了我们在创建零碳园区方面要进一步加大投入、补短板。正如我前面所说的华电蒸汽项目,对老园区来说,如何在这类集约利用能源的项目上做好确实存在较大的挑战。

其次,从客观上看,我们作为企业化运作的开发区,如何管理和服务企业,让企业更好实现绿色低碳高质量发展也值得研究。由于我们没有相关的监管执法权,因此,需要采用一些新的手段来加强日常监管和精准服务,比如通过数字化手段、智慧园区管理等方式来落实,这方面还有很多提升优化空间。

最后,为了持续推进创建“零碳园区”,我们计划在数字园区、智慧园区方面加大力度,及时、动态掌握能源消耗情况对于节能减碳非常重要,我们需要更为精准地推动园区管理平台建设。

目前园区内企业反映比较多的问题主要集中在几个方面,一是在当前的经济大环境下,企业面临不小的市场压力、成本压力,对于节能降碳方面的投入,企业希望得到更多的政策、资金等支持;二是亟需一些可以真正落地应用的新技术、新政策、新应用场景,比如碳捕捉、储能、碳交易、碳普惠、绿色金融、绿色建筑等方面的技术和政策,企业都比较感兴趣。建议相关政策针对性、操作性要更强一些,比如在鼓励园区生态方面技术和项目的应用方面,希望有更好的激励手段,对于绿色工厂、零碳工厂可以给予更好的政策和资金支持。

澎湃新闻:闵行开发区在绿色低碳发展中,有何值得借鉴的经验总结?

秦勇:一直以来,闵行开发区以制造业为立园之本,不断推动产业转型升级,在建设初期就将绿色可持续发展作为我们项目选择、企业结构调整、园区建设等方面的目标。比如在项目选择方面,企业不仅要符合政府对投资强度、产出强度等要求,也要满足园区对项目能耗、污染物排放方面所设置的相应条件。

从历史发展看,在园区开发建设中,我们一方面以土地集约利用为要求,另一方面,外资企业在环保方面的先进理念和做法也为我们带来了很多启发和借鉴。比如,早在1980年代末,一些外资企业就比较重视工业用地的土壤、地下水监测,有的企业在迁出园区时还主动提出,要做好检测交底后再走,这种理念为我们后续的土地转型调整都提供了很好的借鉴。

从园区管理看,闵行开发区和其他园区管委会的运作模式不同,采用的是企业化管理。这意味着,我们没有政府监管执法的行政手段来管理园区企业,而更多地是要通过引导、倡导的方式和强化服务获得企业的认同和支持。具体到绿色低碳工作,我们目前已经逐步摸索出了调动企业积极性、共创共建的发展路径。

比如20年前,我们就成立了“共同环境行动宣言”平台,2018年又在此基础上牵头闵行区生态环境局、属地政府部门、园区企业等成立了“1+2+X绿色共建联盟”,覆盖了园区所有的企业,上下合力共同推进园区的节能降耗和环保工作。其实,很多外资企业本身就比较重视企业社会责任、环境保护,这与我们实现“双碳”、开展“零碳园区”创建等工作的目标不谋而合。

从未来方向看,开展绿色低碳工作需要更为清晰的目标和方案。如何在制造业发展中,同时兼顾产业能级提高、经济产出和绿色低碳方面的要求,关系着园区未来。

统计数据表明,从2009年至2022年年底,我们的产值增加了60%以上,碳排放总量下降超过40%,在确保产值、税收、利润平稳增长的同时,万元能耗、水耗也在不断下降,目前园区规模以上工业企业产值能耗约为上海平均水平的1/4,基本走出了一条兼顾经济增长与能耗、碳排放下降的发展路径。

澎湃新闻:闵行开发区“绿色共建联盟”这一环保共治新模式,是否可供其他产业园区借鉴?

秦勇:闵行开发区运营近40年,我们始终深耕园区,了解和贴近企业的需求,用适合他们的模式和方法推进相关工作、做好服务。比如,通过绿色共建联盟推动绿色低碳工作,获得了绝大多数企业的积极支持,以“自下而上”的企业自主环境责任和“先进带后进”推动整体发展。今年,我们还探索建立了绿色低碳“领跑者”、“践行者”制度,引导更多企业加入到绿色低碳实践中来,得到了企业普遍支持。

在具体做法上,我们不仅与环保等相关政府部门合作,定期为企业解读绿色低碳政策,也针对企业的不同情况,与第三方专业机构合作,为企业提供更好的节能技改、新技术方案。我们引入的第三方主要有政策咨询类、绿色低碳技术类、实践案例类,合作时主要追求一个“实”字,我们更需要能真正落地应用的方案。

绿色共建联盟是一个共享平台,园区与企业的沟通是平等的,可以共同制定全年的工作计划来推广,每家企业都有目标和具体举措,这就形成了工作联动,体现了群策群力。此前,我们已经举办了绿色金融、绿色电力、绿色建筑、循环利用等主题活动。我们能感受到,企业在这方面与园区的理念很契合,参与度和响应度也很高,形成了互相学习、共同进步的合作关系。

除了园区内部企业的交流,我们也组织企业走出去参观学习,如去上海环交所学习碳交易,去市北高新园区学习智慧平台。我深感绿色低碳发展有很大的想象空间、成长空间。通过绿色共建联盟这一平台,我们以市场化的手段引导并服务企业,借助企业间的经验分享,以及“请进来、走出去”的参观考察,让更多类型的企业共同参与绿色低碳工作,我认为这一模式是可以借鉴推广的,也是有现实意义的。